先生这几天很是有些苦恼。
曾经有先贤写下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句子，一向为士子所尊崇。确实，如果老天爷想要交代你做什么事情的话，他总得要看看你够不够能耐替老天爷办事。
先生虽然有些时候正如苏酥所说，很是有些书生酸腐，但也暂时还没有为老天爷办事的打算。目前先生的思想境界还停留在办好自己身内事的层次，比如想办法拜入名门。
但是道理果然都是触类旁通的，虽然老天爷没有出面为难先生。不过对应的，柴何安老爷子就来负责每天苦先生心志，劳先生筋骨，饿先生体肤了。
练武，是真他娘的苦啊。
自从那天决定要走上习武速成的独木桥，第二天柴何安就开始实打实地操练起先生来。
什么叫基本功？
早上两个时辰马步，下午两个时辰站桩，晚上两个时辰出正拳。
练时必须专心，如果有三心二意的举动，柴何安懒得动，但苏酥会很开心且不辞辛苦地直接一剑拍来。而且苏酥很善于拿捏力道，不会伤到先生筋骨，只会让先生哭爹喊娘。
哦，先生目前算是没爹没娘的孤家寡人状态。
连哭爹喊娘都没得哭喊，这日子确实容易让人苦恼。
不过今天先生轻松了不少，因为即便是苏酥，也觉得连着几天光拿藏锋剑折腾先生有些无聊了。于是今天苏酥没在旁边帮柴何安盯着先生，而是带着小砖头逛街去了。
也不知道藏锋剑碰到这位拿着它堂堂剑阁四大名剑却尽是不干正事的主，算不算是遇人不淑。
先生心里又想到早上小砖头脸红高兴，屁颠屁颠去给苏酥当跟班的样子，顿时又多了一点恼火。
古人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有被拐走的书童泼出去的水这一说吗？
心思一动，先生的马步就跟着动了，柴何安的拳头就动了。
隔空一拳，不大的酒馆后院里，先生当场被轰出去了几丈远。
后院堆放了几个青石水缸，不知什么时候结了翠绿色的苔藓。偶尔会有些蛐蛐之类的小虫爬伏，也会被汲水的人们吓走。
今天，是被在水缸旁重重落地的先生吓走。
先生哭丧着脸，又是龇牙咧嘴地站回原处接着蹲马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柴老头功夫比苏丫头更狠。平日里苏酥的“指教”只在当时疼一下，过一会就没什么感觉。柴老头却不同，当时可能觉得还挺得住，细品一品便觉得肉里疼痛，再过一会儿，就感觉浑身都是痛处。痛得不狠，却好像虫子在身子里爬行，甚至时不时还会咬上一口，难以忍耐。
柴何安看着先生痛苦不堪的样子，肚子里也在憋着坏笑。苏酥平时只当教训一下先生，力道确实恰到好处。而自己这拳头，隔空发力，拳劲下的轻，但却入了筋骨里，更为难以忍受。不过自己在这拳劲上下了功夫，除去疼痛，等一段时间先生回味过来，剩下的便都是好处。
横练功夫，最重的不就是敲打锤炼？
这几天先生的表现，柴何安还算满意。既没有像个娇嫩书生样诉苦，也没有心急气躁问东问西。只不过柴何安让他做，他便去做，做的不好处罚，也没有怨言。
先生的骨子里，大概终究是有些坚毅不拔在里头的。
天色大概到了黄昏的时候，苏酥带着小砖头回来了酒馆。一大一小两人拎着大包小包东西都兴奋异常，小砖头是因为跟着漂亮姐姐玩了一天，可比看着先生养眼多了。都说少女笑时处处是风光无限好，小砖头不懂，他只记得心头上的特别好看。
苏酥则是兴奋于穷武城的繁华，虽然从小爷爷母亲都是疼爱异常，把苏酥捧在手心里带大。但是云峥山不管是云峰还是峥峰，都只有山啊水啊树啊，看人就只有剑阁里一个个练剑木头，打小就没怎么出过山的苏酥实在觉得无趣。
而八街九陌的穷武城，能满足一个少女对于花花世界的所有美好幻想。
车水马龙，琼楼玉宇。商铺林立，繁华市井。大街小巷的胭脂铺，走街串巷的小吃摊。那茶馆二楼凭栏而立的少年郎，听着楼下说书先生的故事，却不知道在想哪家姑娘的点点红妆。不绝于耳的吆喝声，更让本就琳琅满目的街道愈发的乱花渐欲迷人眼。
穷武大道连狭邪，青牛白马七香车。
白天在胭脂水粉首饰里大杀四方的苏酥女侠，到了晚上饭时才发现囊中羞涩。女侠偷溜出阁时不是没准备盘缠，只是以山下小镇为基准准备的银两显然并不能应付穷武城这种庞然大物。
此时女侠在酒馆里白吃了柴老头的一顿晚饭后，心情大好地来后院看先生练拳。
白天开心玩乐，晚上白吃白喝，甚至吃完饭还有余兴节目看。苏酥不禁觉得这他娘的不就是本女侠梦寐以求的快意江湖？
可惜要是那天打过了白随便的话，那可真是快意得没边了。
不过这几天苏酥和柴老头闲聊下来，两人都觉得跟白随便较劲实在没有意思。
那人，忒不是个人。
苏酥瞅着先生连空有其形都算不上的拳架子，越看越觉得开心。果然优越感这个东西啊，确实是要对比才能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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