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侧过头去看阮司弦，“走吧。”言罢当先转身迈过高高门槛，身形隐没在玉阶之上，朝堂之口。
……这并非我本意。
……我懂。
我还要走下去。
你若前行，我亦唯有跟随。
大门轧轧阖上，此刻她是和顺公主。剑挑帘幕，层层帘幕悠悠落下，堆在窗子的脚边，像是一切败落的真相。
同时，阮司弦手中一束银针出手，倏忽没入对方胸膛，那几个大内高手软倒在地，银针脱手速度之快，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招架。
地上的人挣扎了几下，不动了。皇帝自此失去了最初的亮牌，和最后的仪仗。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自己眼前这个最熟悉不过的对手，他以往的假想敌。
王座上的皇帝歪着身子，一脸祥和微笑，仿若宝相庄严的雕像。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向伽蓝发出了充满诱惑的邀请——“来，我的孩子，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伽蓝缓步走去，走到阮司弦身侧的时候，阮司弦温暖包容的大手包住了她紧握的拳头。
伽蓝脉搏缓缓放慢，与阮司弦一一样的频率跳动。
伽蓝淡淡微笑，“一别数月，伽蓝日夜思念父皇，但是父皇就是想用这样的手来抓住儿臣吗。”
皇帝讪讪地收回自己那青筋凸起，掌心红线绵长的手，“是啊，毒入肺腑，无药可医，还真是……抓不住女儿了呢？”
“若是抓住了，父皇会如何呢？”
皇帝深深吸气，身子往后倚靠，“金宝金印，无所不应——”
“呵呵。”伽蓝轻笑，又恢复她妩媚的姿态，“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
皇帝望向乌云沉沉的天际，似是自言自语，“帝陵还没修完呢。”帝陵还未修完，皇帝还不能死呢。
“南海那金丝楠木是运不到了，帝陵选那地方，墓葬规格不宜过高，否则于墓主人不利。”
皇帝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原来早早的，从这些小事……你就不听我的了。”
“父皇也说了，这是小事。”
“交由你建帝陵，本想让你分分心，可没想到……”
伽蓝十指轻扣，“伽蓝若是不分主次，怎么担当大任呢？修帝陵这事，老三倒是在行，阴宅阳宅，大抵也差不多吧。”
皇帝调转目光，顺着那双紧握的手，看向阮司弦，问道：“你是谁？”
“王的男人。”阮司弦略一前身，“见过岳父大人。”
啥？平地一声雷啊！
伽蓝霍然抬头，你说你谁的男人？
阮司弦怡然自得，你的。
伽蓝瞅瞅上边那玩味笑意的老小子，瞅瞅旁边这不着调的代掌门，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你再瞎咧咧我操刀膳了你信不信？
阮司弦握着她的手更紧了，看那架势一辈子都不打算放开，你我夜夜同住一室呼吸相闻心脉速率相同再加上你每每对我的不良企图我们这是事实婚姻事实婚姻你懂不懂你想动我就动吧反正毁的是你的幸福！
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伽蓝终于支撑不住败下阵来，话说自己怎么就觉得理亏了呢，好吧我承认自己对你是有几分企图，但是食色性也，我这也是遵从自己的本性没有什么不对！
打定主意再次抬头对上那双淡然丹凤眼，丹凤眼却轻轻一斜，示意王座上还有一棘手的呢！
“呵呵。”皇帝脸上浮动着虚假皱纹中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这个笑意伽蓝是再熟悉不过的，每每妥协和要挟之前，他总是会这样笑。
伽蓝抢先出声，“愿为父皇实现心愿。”
就在同时，阮司弦的声音也随之而出，“小婿备有薄礼。”
两道声线交汇缠绵，在高大空旷的朝堂之上缠绵良久。
“啊哈哈——”皇帝尖锐的笑声划破和谐，钻进每一个角落。
笑声过后，是粗重的呼吸，眼看着皇帝再也支撑不住，要向后倒去，阮司弦手中银针脱手，直刺几个要穴，针尖震颤这没入身体，皇帝因窒息而变紫的脸孔慢慢恢复了常色。
阮司弦淡淡道：“这便是小婿的薄礼。”他伸出手掌，手心向上，平伸，“岳父大人的回礼呢？”
手心向上！这个姿势，骄傲如阮司弦，他怎么做得出！
伽蓝看向他，心中百感交集，并非武力不能去，他要她名正言顺，他要她心中没有负累……阮司弦，你教我拿什么还你！
皇帝轻咳着起身，身上还带着那几根银针，脸上还是那副笑意，让人看去陡生寒意。
“你所要的东西，原本无需讨要。”他偏头看向伽蓝，“你把父皇想得太窄了。”他挣扎着坐起来，“你很聪明，但是你弟弟也没有那么傻，他会从自己母妃宫里出来，在我眼前偷盗玉玺，引人注意，再送回自己府邸吗？”
伽蓝冷冷道：“当然不会，但是你，需要一个先发难的理由。”她抬手指指殿外，“然后才有现在，不是吗？”
皇帝一愣，“呵呵，朕到底没有看错人……”
阮司弦突然迫近，“你再不决定，外面只会死更多的人，皇宫的血迹会更加难以清洗，我会让你每天沐浴在鲜血之中，知道与之融为一体。”
他反倒一笑，“年轻人，到底是性子急，沉不住气。”
伽蓝语气冷漠，“你沉的不是气，是他人性命。”
“好了好了，圣旨早已拟好，本来都打算预攽遗诏了。”他指指地上那张明黄圣旨，“玉玺碎了没法加印，你自己想办法吧。”
伽蓝没有立即上前去拿那圣旨，而是抱臂斜眼看着他，他给这样审视的目光盯了许久，叹了一口气，那是一声真正苍老寂寞的叹息，“你把你父皇想得太窄了……杀谁留谁，朕为的并不是自己的王位，而是圭果万年基业啊！咳咳……到得如今，我这一生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懂得的……”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狡黠的快意，“我亲手把你送到这个位置，便是对你最大的惩罚，我要你辛劳一生，独自品尝寂寞！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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