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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稳住心神，道：“先生，我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他收回视线，捋了捋胡子，沉吟一般，道：“看怎么用药。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五六个月。”
我道：“晚辈怕苦，还请先生开些温和的药，好得慢一些也不打紧。”
秦先生两条白眉蹙在一起，“治标还是治本，总难两全。只怕拖了，要引发其他的病症。二少爷可得考虑周全了，莫让老夫为难。”
我道：“先生仁心仁术，誉享大启，晚辈一定遵照医嘱，不让先生门匾染尘。”
秦先生迟疑了片刻，抬手让药童取出笔墨纸砚，叹气道：“主君听说二少爷是寒症复发，让老夫带了不少上品的温补药材过来，但依脉象来看，二少爷是心气郁结，神思不稳。可惜药不对症，用不成了。”
我连忙道：“晚辈得主君怜惜，已是幸甚至极，又怎敢挑拣？晚辈偶读医书，也知配药有‘七情’，还望先生略施妙手，中和一二，晚辈也好不枉顾了主君的心意。小小误会，也不必再扰主君。”
秦先生看了我一眼，提笔蘸了墨水，写起方子，“也是。身病好医，心病难治。允嘉主君性格强硬，年轻时便落下了心病，老夫也劝他不要多思多虑。怎奈两位公子洒脱，主君不得不劳心，只想找一个能干的少君分担分担，这么多年，也只有二少爷能如他的意。老夫奉命，自当酌情配伍，尽心医治。”
我道：“主君谬爱，晚辈不敢辜负。已备了小小回礼，还请先生回去后帮忙转告谢意。”
秦先生兀自写着，点了点头，“二少爷周全，但老夫无法替主君代谢，只能转达主君心意，他盼着二少爷能早日痊愈，入主臻园。”
我额上冒汗，道：“婚期定下，晚辈也想早日尽赓婿之责。只是两个月后我若不能痊愈，把病气也带了过去，实在不吉利。我已写了告罪信，只望主君能体谅......”我嘴上谎话连篇，心里发虚，不敢看秦先生的脸。
（PS：坤子在公婆面前自称“庚”）
我只见那只干瘦却有力的手在纸上写了最后一笔，道：“二少爷寒症刚退，神思倦怠，的确需要静养，老夫会向主君禀告。但婚宴请帖早就送出，四方宾客腾挪时间不易，只怕很难推迟，二少爷自己还需好好备着。一旦发生差池，牵涉颇大。”
我浑身冒冷汗，定了定心绪，道：“多谢先生先生替晚辈权宜。”
秦先生抬眼看我，一双眼睛无半点老年人的浑浊，“老夫以医为生，二少爷治病祛痛，各取所需而已。”
我道：“先生医者仁心，晚辈孱弱，以后少不得要仰仗先生，只希望来日有机会报答。”
秦先生笑了笑，道：“二少爷聪慧果敢，前途无量，老夫拭目以待。”
“先生谬赞......”我实在笑不出来，低下头缓了片刻，道：“晚辈觍颜，有一事相说。先生德高望重，晚辈家父不敢劳动，个把月前到处打听，请了永州的闵先生来帮我先瞧着，他听说您到拜城来了，很是想当面请教一下，只是.....”
我顿了顿。“听说中原齐佑堂一派向来打压别派的坤医，近些年来更是有过之无不及，闵先生被逼得没办法，弃医闲赋在家，觉着自己眼下落魄，倒不好意思来见您了。晚辈看过《泰亨巡诊录》，知道您和闵先生是老相识，就想着斗胆多嘴一句，闵先生若是能有您几句良言宽慰，怕也会舒坦许多......”
秦先生不知是哼了声，还是笑了声，点点头，“同为散医，自是要相互扶持。治病救人原是不分门派，老夫从来都看不惯齐佑堂的嚣张，这才到北疆来寻个安生。”
我道：“永州和郧西不过一山之隔，齐佑堂的确嚣张。晚辈见识浅薄，也知医在心，心正药自真，本该是杏林春暖，齐佑堂却以江湖套路行事，弄得风吹雨打的，我们瞧病也不踏实了。晚辈有幸得您和闵先生的医治，若不是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想为杏林医道小尽绵力。”
秦先生写着第二张方子，狼毫下行草流畅，“二少爷有这份心，已胜过那许多追名逐利之徒。”
我道：“晚辈是个外行，刚才大话，实在失礼了。还请先生不要介怀，多多赐教。”
秦先生停笔，笑道：“术业有专攻，老夫只会开药，二少爷难不成还想学医？”
我道：“晚辈愚钝，不敢玷污圣术，只求尽本分，做个守信的良善之辈，也好不让先生白白救了我这两......一条命。”
秦先生看我一眼，我心虚不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二少爷言重了。老夫诊了脉，想是闵兄用的药极妥当，已无大碍。开的两副药，一为煎服，一为熏烧，都是安神补气的。叨扰已久，老夫就先告退了，过两日再来请脉。”
说着，他起身，药童手脚麻利，上前给他理了理衣衫。
我也起身，双手接过药方，行礼送他出了门去。
看不见影子了，我才松了口气，缓缓坐回椅子上，手里早就是两把冷汗，背上也是汗涔涔的。
桂茹阿姆送走秦先生，掀了帘子进来，端了杯水递给我。
我想去接茶杯，手却抖得厉害，只得收了回来笼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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