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江晟海忽然又纳妾，老年得子，江亭川大着二十好几岁，却也如之前容不下江明棋一样，容不下那个幼子，竟在一夜痛下杀手，江晟海本就痛失爱子，悲戚交加，又得知此种手足相残的事，当场气得吐血，从此重病不起。
江亭川被关了私牢。但还有其母亲在外应对，两人害怕生变，又预谋下毒让江晟海早死，江亭川好趁早继承家业。江晟海察觉，更是怒不可遏，想到外面还有一个儿子，连夜改立遗嘱，这才给江明棋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在凌景奕面前的彷徨不定激了他。终究与我无关，我说不清心中是何感觉。
“那......江亭川真的死了？”
鲁沧哼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到那奸人，我是想一刀砍了他，奈何老三不是江亭川那号人，对亲兄弟下不去手，现下割了手筋脚筋，关着呢。等老三人醒了，再看他要如何处置。”
越说越气，鲁沧又道：“依我说，妇人之仁，不把祸患断干净，日后必定还要生事。”
我无言。
莫说小小江氏，皇家也是如此，当今圣上也早就想彻底断了秦王余孽的祸端。
“喝药。”旁边忽然探出一只手，虎口处还是那弯月牙。
我不期然又被吓得浑身一抖。闻到药味，也骤然忆起那晚牙齿咬进皮肉的一瞬，血腥味冲鼻，胃里不禁翻腾起来。
鲁沧见状，厉声训斥道：“苏公子面前，改改你这神出鬼没毛病！”
青年似乎也有气，将药碗塞进我手里，“反正我哥哥死了，我就该受你们的使唤。”
“？”
鲁沧面色更黑，瞪着眼，一直瞪到青年转过墙角消失不见。
“二爷，他是......？”我被洒出来的药汤烫了手，摸到耳垂缓了缓。
“最小的老六。”鲁沧哼道，“贺舒雨。公子别跟他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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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贺家老爷取名字时，应该有此恬淡欢喜的心绪，舒云，舒雨。
那人原是贺舒云的弟弟。鲁沧说贺家被抄家之后，只剩他一个人了，被江明棋偷偷救下来的。
我喝了药，肚子里的不适稍稍缓下，呆呆想了一阵，约摸又是一个时辰，内间才有人出来说施诊完毕。
“鲁老二，虫丹虽说能解百毒，但是你别忘了，雪莲虫吃了成百上千的毒物才炼出丹珠来，它本身就是一种烈毒，你家老三又被伤及脏腑，这一粒半若是用完了，续不上药，压下的药性回来，恐怕要被反噬。”
说话的人五十来岁，身穿青衫，作文人打扮。他擦干净手，放下袖子，忽然朝我看来，“你这年轻人看着不对，两目晦暗，藩白而唇赤，为心病之初。近日可有失血？”
“......”
鲁沧道：“你眼瞎？这位公子又不是乾裔！”
那医者恍然，“哦，原来......我还说身板太小……”
鲁沧没好气道：“你别卖弄那些有的没的，开方子开药，我们去找就是了！”
医者道：“刚才不说了吗？他被下了死手，毒已深入脏器，需用虫丹慢慢化之，断了也就前功尽弃。你们还能找着虫丹吗？”
闻言，鲁沧胡须下的脸色也发白，没有做声。
我问：“那剩下的还能用多久？”
医者皱眉苦思，道：“他受了内伤，不能催力逼出毒素，如此慢调，怕是只能撑半个来月。”
“......”我呆了一会儿，见他们几个男子商量细则去了，悄悄喘了几口气，绕过屏风，一女子正在给床上之人擦身，见我进去，她睨了一眼，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着，“苏二少爷。”
我认出是香料铺子的老板娘，名为叶清华，上次还在江明棋面前戏称她为香料西施，的确好看，商贾之女，并非扭捏的内宅妇人，大方坦荡。她道：“你不能随时来照顾，更不是伺候人的主，他们那帮爷们儿手脚也重，只能由我来。”说着，给江明棋擦了一把乌青的肋下，盖上被子。
“多谢姐姐……”我脚步虚浮地走近，看清了那张令我朝思暮想的脸，江明棋眼睛紧闭，发紫的嘴唇也紧紧抿着，似在受苦一般，看得我心碎。也忽然想起与凌三在驿站说话时就看见过他，那会儿就佝偻着身子，我却还在赌气怪他不来找我。
我坐到床边，摸到他的手握住，手心竟也是冰凉的，探到褥子下一摸，才发现床板被拆了，用一整块的冰替了去。
叶清华解释道：“他的伤非同寻常，大夫说睡在冰上能减缓气血涌动，拖延几分病症。”又拧了一根帕子搭在江明棋额头上，“昨日非要催动力气去西吴宫，倒是凑巧得了主君的认可，暂时唬住江家那帮人，一回来就这样了。”
“......”我不禁碰了碰江明棋的嘴唇，亦是冰凉的，“那锦屏馆里的人是谁......？”
她道：“总是二爷安排谁假扮的。若是两日他醒不来，就得露馅。江家那些人可不会轻易认回这个庶公子，巴不得他死了。”
我心中也清楚。刚才听鲁沧说，江亭川成婚早，现在已经有三四个儿子，江亭川不中用了，族中元老，旁系叔父，自然更愿意随便辅佐一个毫无威胁的隔辈稚子，是以都不乐意承认江晟海忽然改动之后的遗嘱，若说江明棋步步维艰，并不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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