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进驰被这一句话问得冷汗涔涔：“本来想着宋队你们那边取证完了，就早点开工来着，哪里知道……”
哪里知道你们还要来。
他剩下半句话不说出口，大家也心知肚明。
争辩无意义，宋亦安的目光在警戒线内扫了扫：“什么时候拆的？”
旁边今夜负责设备的员工连忙开口：“就警官你们来前几分钟拆的，老张下班前说的，让我们拆掉，明天他过来看一下，没有问题早上就可以继续用了。”
段进驰也出言袒护：“这个，真是对不住，宋队你看这拆也没拆完，我让他们给您再弄回去怎么样？”
宋亦安抬手：“不必，有人进去过吗？”
守夜的员工摇头：“没有，反正我在的时候都没有，那警戒线我要是在外面拆的，里面设备绝对没摸过。”
“去调监控。”宋亦安不相信任何人嘴里说出来的，他只要证据。
那员工脸色当即黑了一下，段进驰听了宋亦安的话立刻点了他：“你，去找老沈，让他把最近几天的监控都准备好。”
宋亦安和杜沐卿已经走进了警戒线内，听得脚步声远去，段进驰又犹豫着开口：“宋队，我们这一块算是监控死角您也知道，之前那个夏警官过来调查的时候就跟她说过，监控什么的也已经给她看过了。”
“待会儿要是调过来，也不一定能看见……”
宋亦安抬手下压，示意自己知道了。
段进程明白这是让他不要多说话打扰的意思，主动退到门口守门去了。
杜沐卿绕着发酵罐走了一圈，厂房里是水泥地，留不下什么痕迹，之前周玉生已经带人来过一次，地上连灰都弄回去一捧做了化验，半分线索也无。
指纹取样也很正常，有死者之一的指纹还有这个工作间里其他员工的指纹。
无从查起，无处可下手。
宋亦安抬手给杜沐卿耳边落下的一缕发别到后面，轻抚了一下她的眉心：“别限制思维。”
他直起来腰，目光落在正前方的一处阀门上：“做个设想沐卿。”
杜沐卿眸光一亮，找到了方向。
假设，张晖就是凶手。
那么他会做什么，他是怎么让两位死者心甘情愿的爬下去的。
唐希在动手前给目标下了安眠药，这是药检能检测出来的。
但发酵罐里的两位死者药检并没有相关反应。
“敲晕了扔下去不可能，太高了，尸斑没有反应死者受过重击。”
“里面除了两位死者的指纹之外，没有提取到其他人的。”杜沐卿跟着说出这句话，又接着开口：“下面的文字如果是死者自己写的，并且他们不是G人格的话，还在自己濒临窒息的时候写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东西，那除了被人控制我想不出其他的来。”
段进程听得稀里糊涂，这两人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专案组办案难道已经能做到心意相通了吗？
不用沟通的都？这到底是在说谁？
被人控制，傀儡术吗？
段进程原本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得又厚实，是不冷的，现下站在门口，在二月的寒风里吹了一遭，又听得这样的对话，生生打了个寒颤。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
“控制老林的药物，到底是从这里流出的，还是陆挚诚带到了这里？”
“我更偏向于后者。”宋亦安点了点发酵罐的外壁：“你能隔着这个闻到什么味道吗？”
杜沐卿嗅了嗅，空气里有药材的苦味，不过这发酵罐已经停工好几天了，味道不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不能，这发酵罐的味道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宋亦安声音低低的，像是要混入夜色里：“的确，周玉生回来带着的味道才是正确的，林原的外套味道太重了，据他描述的，这衣服与陆挚诚的衣服放在一起不到四个小时，就算是陆挚诚的衣服放在发酵液里泡过，他一路过来医院也早该散干净了。”
杜沐卿呼吸一凝：“所以他甚至在老林的衣服上动了手脚？是故意让你闻到的？他知道你的能力？”
宋亦安嗅觉灵敏没多少人知道，除了专案组的，就是经常帮专案组出外勤的夏岚和帮助跑腿的一些小武警。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算是个杀手锏，经常性的能起到出乎意料的作用，没人会主动往外说。
再者，这项能力也不是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宋亦安没上报过，他办案不过分依赖这方面，靠的还是自己的推断。
嗅觉不过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抽丝剥茧的东西。
杜沐卿突然想起来咖啡厅里陆挚诚那个饶有兴致的笑，心口发紧，猛然抬手握住了宋亦安的手腕。
“亦安，”杜沐卿紧紧盯着他：“陆挚诚的目标是你。”
“他的实验对象，是你。”她紧张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攥着宋亦安的手逐渐收紧。
“如果陆挚诚是当年诱导子唯的凶手，他还是被苏稚当做接班人培养的，那他一定知道你的事情，甚至还有参与，他清清楚楚的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切都是他促成的。”
宋亦安把她的惊慌看在眼里，用另一只手覆盖住了她攥着自己的手背：“沐卿，没有人能真真切切的明白我，除了你。”
男人的手掌温热，将杜沐卿的手尽数包裹进去，把她不断下落的心给捞了回来。
杜沐卿猝然间太过自责了，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误，自己没有及时的发现陆挚诚的目标。
但陆挚诚，伪装的实在太好，他设计好了每一步，只等着他们落网。
他用江宏毅，用唐宜修，用唐希，用柏琦玉，甚至用江佑和陈殊做幌子，在日复一日里驯服了黎小蕊，用舆论击垮了黎子辰。
一次一次的将新的人物推到他们面前，只为了掩盖他的最终目标。
陆挚诚的确是在做实验，他在诱导所有有可能的人，将这些人作最佳的挡箭牌，利用这些人证实自己的猜想，一次又一次的勾起宋亦安的回忆，将嗜血暴怒的一面从骨子里提取出来，将他正义的一面一次次磨碎。
所有人都是他的目标，所有人对他来说却也可有可无，弃如敝履。
只有宋亦安，是他陆挚诚花费了无数心血精心打磨而成的。
杜沐卿想到宋亦安审讯唐希后，出来说的那些话。
“人被规矩驯养的像条狗。”
“我不想活得像条狗，我好想撕碎他们，那些渣滓，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活着呢？”
“我很羡慕唐希。”
又想起那夜他说。
“请一定约束我。”
“我想有个好的结局，很想很想。”
如果没有自己，宋亦安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冷清冷血，视规矩如无物，杀人不眨眼？
杜沐卿不敢再往下想。
好在，命运眷顾他们，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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