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驿设在晋城东门，往来客商在此查验入城，久而久之在周遭兴起了客栈和酒楼，小集市，钱庄，车行，镖行，虽是下雪的天，却也十分热闹，一眼望过去，房屋的烟囱里都在冒热气，一片氤氲，烟火气十足。
想来凌若辉生于权势极盛之家，没有如此逛过集市，生怕走丢，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一路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寻常人眼中的寻常玩意儿在他眼中都新鲜得很，看了半晌捏泥人，又停在了一个糖画摊子前。
我自小喜欢吃甜的，也看得津津有味，最后相中了又大又厚的牛形糖画，径自取下，对凌若辉道：“我选好了，你要哪个？”
他一愣，认真挑选起来，却没有找见喜欢的，神情复又失落。
“以前姑姑给我买过一个，有龙，还有凤凰......”
“龙凤呈祥？”
他点点头，眸中期待。我便问摊主，“老伯，加钱你给帮忙画个龙凤呈祥，成不？”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叟，耳力不好，偏着脑袋看我，“啊？什么？”
我加大声音，“龙凤呈祥！”
老叟明白过来，脸上的褶子却愁得挤在一起，“少爷，没有龙凤呈祥，只有蝴蝶，猪，羊子，牛，还有狼......”
“......”我见他手指干瘦乌青，冒雪摆摊子，冻得发抖，不过是卖几个给寻常人家的小孩儿，勉强糊口，哪里会琢磨那些复杂的花样？便摸出碎银给他，指了指他手里的糖勺，“那能不能借我玩一下？”
老叟拿了银子，乐得笑开了花，连忙腾出位置，“好、好......少爷请！”
“哥哥？”
“看着。”我朝凌景奕眨了眨眼睛，接过糖勺，一撩衣摆，坐到凳子上，学着老叟的动作，用丝瓜烙沾了油，往光滑冰凉的石板上薄薄地抹了一层，又用勺子舀起熬制好的糖稀，微微翻转手腕，在石板上浇出线条。
画糖人尤其需要技巧，我常年画画，也悟得出一些，糖稀是经火加温后溶开的，碰到石板很快就会凝固，所以，要眼明手快、眼到手亦到。
但真正上手了，才知常言“隔行如隔山”不是唬人，纵使有丹青的功底，悬空浇糖也是难事，更何况是画龙凤。
第一个难辨龙蛇，第二个将凤凰变成了鸡禽，画到第三个，才算手熟了一些，初具雏形，龙鳞、凤羽虽马马虎虎，但也可堪一看。我粘上竹签，等糖稀凝固得差不多了，用小刀铲下来递给凌若辉。
“丑了，不能与忆中画相比。”我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甜不甜，你尝尝？”
凌若辉默然接过，眼睛似微微发红。
“刚出炉的包子诶！”旁边的商贩忽然揭开蒸屉，白雾腾起，如坠云中，我便失了视线，看不清他的神色，片刻雾气散去，他已是一脸灿然。
“谢谢哥哥......”凌若辉看了看我，轻轻咬下凤凰的喙尖，“甜。”
“甜就好。”我也从自己的“牛”身上掰下尾巴，塞进嘴里，入口甘甜，许是糖浆熬得久了，回味有些泛苦，倒显得没那么腻。我见凌若辉吃得开心，便将最后两个铜板也给了老叟。
那丸药在指尖捏碎了，也终究没有撒上去，垂手时我洒入了雪泥中，一脚踩过。
“走，前面还有卖冰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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