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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开陈鲁后，我专程绕去师父住的院子看了一眼。房门大开，桌椅板凳倒了一地，打碎的酒坛更是无算，几乎无处下脚。加上出了变故，缪黎馆失序，暂时无人来打理，
我垫脚走进去，没几步就看见一把被劈成两半的七弦琴， 桐木为质，髹紫褐漆，我认出是师父半月前要送我的“天真”，那日被晏曈抢走，它终究也落得和“灵机”一个下场了。
浑浊之气中残留了一丝檀香，细细闻才能察觉到。我将琴捡起来放到桌上，看了片刻，心中不禁哀伤，根根弦断，琴身也损毁严重，再无恢复如初的可能。
如此也好。
昨晚说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他应是气极了，不会再回来。我见椅子搭着一件衣服，便拿过来，打算包住两截断琴，刚一抖开，就觉得不对。
这是一件锦边弹墨的中衣，长短皆是坤元的尺寸。在屠叶时，湛玉书常来抚陵，一次要赖着住够五六天，他最喜好穿的，便是这样的料子......我望向内室的床铺，陡然看见被褥凌乱，似有浓重的暧昧痕迹，甚至还有血......
“......”
我打了个寒颤，一手抄起一截琴身，慌张逃走。
顾弦非和湛玉书......？
我一面觉得师父不可能去碰那人，一面又觉得为何不可？脑中画面挥之不去，更像一点火星，惹得自己身上的潮症也陡然加剧，走到门边时，我已经双腿发软。
弃掉胎儿，就能退去孕中潮症。若是想保住胎儿，就得冒险忍受连续几日的潮症......该做何选择，答案显而易见。
他们本来就是意外投生到我肚子里的，留不得，也留不下。即便是江明棋，也该理解我的难处。
浑浑噩噩想着，我走到了缪黎馆的药房。秦先生去后，这里不复热闹，抓药的药童也不知去了哪里，几杆象牙戥秤被扔在桌子上，后面则是十几列百子柜，一眼看不到头，此等规模，在北疆数一数二，今后由谁接手？
闵田峰只是看在与父亲过往的交情上来帮忙，他老人家现在只怕在想，即便被齐佑堂逼得退隐，也还是回永州种地要舒坦安稳一些。
我静观了片刻，确认上下左右无人，放下断琴，拿了戥子，按着背好的药方，边找边称，凑了两付药，胡乱用桑皮纸包好，塞进袖袋里。
书上说，堕去不足五月的胎儿，应是不怎么难的，也最多需要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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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驿馆，不期遇见了阿竹。
只有月余未见，要说变化，自然不大，他依旧穿着离开时的那身粗布袄子，唯一不同的就是头发，由双髻总成了一角，看起来要稳重了些。
“青临。”我唤了一声，他即刻胀红了脸，双手绞在一起，讷讷着没有反应，桂茹阿姆在旁边看不下去，把他往我这边狠狠一推，“你扭捏个屁！”
阿竹打了一个趔趄，就溜到了我面前，见我笑意融融地看着他，更加手足无措，“二、二少爷......”他眸中含泪，又隐忍不让流出，“您还是叫我阿竹吧......”
我挑眉：“哦，原来是在均五爷手下过得不好，想回来？”
他一愣，连忙摇头，“没、没有，挺好的......”
“那就是了，就用大名吧。”我笑道，带他进到大堂，找了张桌子坐下，“昨日就听阿姆说见着你了，是和均五爷一齐从郭椤城过来的？”
袁青临站在一边，点了点头，习惯性地就要伺候我喝茶，我按住他的手，自己抓过壶耳倒了两杯，“郭椤城的情况可好？”
他只拘谨地将小半个屁股搁在凳子边缘，嘟囔道：“没有咱们拜城好......当官的杀流民，还搜刮粮食......前段时间又被西南侯的匪兵闹了一回，死了不少人......”
我未料到郧西第二大的城池也会生乱，一时后怕，歉疚道：“早知道那里不安生，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袁青临赶忙摇头，“不是！谢谢二少爷为我打算......”说着，没忍住嘿嘿一笑，露出几分我所熟悉的狡黠来，“老爷将拜城管得跟铁桶一样，我这样的贩子其实不好作为，倒是那种地方，挺好赚钱的......”
“......”
旁边的桂茹阿姆闻说，斥道：“我就说这是个徇财狗！”但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她脸上也藏不住有几分高兴，“二少爷你好好教训他，我去后面做饭。”
我也对袁青临道：“你今晚就留下来吃饭。”
他点了点头，说过几句话，神情渐渐松泛下来，到处望了一圈，“阿轩呢？我给他带了东西......”见我盯着他，又连忙加道：“也给老爷、少爷带了......还有阿姆和阿叔他们......”
我笑道：“你出去不过一个多月，能赚多少？回来探望我们就已经十分高兴，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他不言语，只笑眯眯地递来一本账册，我挑眉，用指尖拨开，苏府一向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几文钱都要入账，他跟着吴先生，也把这习惯学了去，上回卖假茶叶的账本都能笔笔查清，这本账册上更是如此，虽然都是一些寻常的小买卖，每笔只能结余几贯钱，但积到最后一页，竟有小五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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